第九章 1997年 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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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凉爽下来的空气里仍然弥漫着木头烧焦以后的味道。在深蓝色的天空衬托下,胡同两侧家家户户的屋顶的尽头,白烟还在上升。白烟无力地在屋顶上上下伸缩着,在路面上波浪般起伏着。
优希面前的世界奇妙地摇晃着。每向前迈一步,世界都在摇晃,或者说她自己在摇晃。
背后传来脚步声,不少人从优希身旁超过去,拐进优希家前面那条小胡同,同时也有不少人从胡同里走出来。胡同口一片混乱。天还没有大亮,虽然还看不清人们的表情,但从声音里可以听出很兴奋。
“消防队来以前我就看见了,火苗子蹿得老高。这场火灾可不小!”
“白起来了。警察拉起绳子把现场围上,不让看了,真是的!”
大部分人都穿着睡衣,看来是从熟睡中惊醒以后跑出来的。
优希拐进胡同,看见前边20米左右的地方,聚集着五六十个看热闹的。人们伸着脖子往里看。
“怎么样了?”
“已经扑灭了吗?”
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因为胡同稍微有点儿坡度,优希得以越过人们的头顶,勉强看到前方发生的事情。再向前走五六十米,往右一拐就是优希的家。现在,那拐角处停着两辆消防车、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
看热闹的人们被警察拉起的绳子挡住了,警察用沙哑的声音叫着,不让人们越过绳子。在绳子里边的房子里住的人们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观察着外边的情况。
优希现在站的位置上,还看不见那座失火的房子。挡在绳子外边的人们觉得没意思了,纷纷散去,而优希却往前挤。人们惊奇地看着优希,闪开一条夹道,优希没费什么劲儿就来到了警察拉起的绳子前。
“请不要进来!”警察制止道,但一看优希的装束,马上和气地说,“啊,原来是护士小姐呀!”
优希看到对方迷惑的样子,不禁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头上戴着白色的护士帽。优希心中慌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说了两个字:“里边。”
警察可能是产生了什么误会,老老实实地抬高绳子,让优希进去了。优希拖着已经不听使唤的脚,朝自己家走去。警车附近,警察正在向五六个记者模样的人介绍情况,因为空中的直升飞机声音太大,优希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警车前边是救护车,车后门开着,一对脸和手受伤的年近六十的夫妇正在接受医护人员的治疗。
那妇女的目光跟优希碰在了一起:“哎呀,优希小姐!”——是邻居冈部太太——“优希!是你呀!可不得了啦!”冈部太太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她站在优希的面前,不住地眨着眼睛,“你这是刚从医院里回来?什么时候知道的?”
优希好像已经失去了回答问题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站着。她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眼前的冈部太太的头发被烧焦了。
冈部先生领着一位中年警官过来了:“您就是,久坂小姐?”警官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优希问道。
“是啊,这是久坂家的优希小姐,在川崎的多摩樱医院工作。”冈部太太代替优希回答了警官的问题,说完扭头看着优希继续说,“聪志的事,你听说了吗?他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那孩子,好可怕噢……”
冈部先生打断了太太:“用不着你在这儿多嘴多舌,没你的事儿!”
“怎么没我的事?差一点儿都连咱们家烧了!要不是我醒了,你我早就见阎王了!”冈部太太激动得大喊大叫,结果被丈夫拽到一边去了。
优希根本没听见冈部太太说了些什么,她的耳朵里充满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和一种好像在地震时从地底下发出的声音。
“请到这边来。”警官碰了碰她的胳膊肘。优希跟在朝她家那个方向走去的警官身后,机械地迈着步。
走到消防车附近时,优希闻到了水的味道。不是下雨时雨水的味道,而是洗脸时捧起一捧水靠近颜面时的那种味道,是打开淋浴喷头的瞬间,水喷到地面上在脚下溅起来的时候的那种味道。穿着防火服的消防队员们,有的在朝优希家走,有的刚从优希家返回。从人们面部的表情和说话的声音上,不但感觉不到慌乱,甚至感觉不到什么紧张感。
优希跟着警官继续往前走。在只有三米宽的小路两边,并列着十户人家,顶头一户就是优希家。消防车顶上的大灯把优希家照得清清楚楚,优希家的房子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立柱、横梁、房顶构架,完完全全地裸露着,到处都在往下滴水,有些地方还在璞璞地冒着白烟。木头燃过的味道,跟塑料、皮革等燃过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四周弥漫。空气热辣辣的,吸进去呛嗓子。小路上哗哗地淌着水,好像刚刚下过暴雨。
警官回过头来,很和气地对站在那里发愣的优希说:“火基本上被扑灭了。”有的消防队员还在抱着高压水枪待命,水枪已经不喷水了。大部分穿着防火服的消防队员正在烧毁的房子内外仔细地检查着。
“邻居们受到的损害……”优希好容易才说出半句话来。
“啊,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大火没烧到邻居家,只有几个人被轻度烧伤。”警官回答说。
优希也看见除了自己家的房子被完全烧毁以外,邻居家的房子完好无损。自家房子后面是一个临时停车场,大概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
优希在警官的催促下往前走,在离烧毁的房子四五米的地方,警官叫她站住了。
两个头戴安全帽的救护人员夹着一副担架站在房子的残骸前面。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家里,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时闪亮,那是警察在拍照。闪光灯闪亮的时候,被烧毁的家看得更清楚了。全家人在里边生活的场景一幕又一幕地闪现在优希眼前。
一家三口住了17年的家!看着这一片废墟,优希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家占的地方竟是那么小,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一块地方竟然支撑了那个家那么多年。在这所不大的房子里,既有表面上的平静,又有爱与恨的碰撞,既有长久隐藏着的秘密,又有血缘关系的纽带。世上再也没有比失去一个家更大的损失了。
“失火的时候,谁在家里来着?”
优希回头一看,问话的是一位穿着消防队制服的上了年纪的男人。鬓发斑白,皱纹很深,站立的姿势庄重而严肃,跟刚才的警官并肩站在一起,看样子像是灭火现场的指挥。
“您是这家人家的女儿?”现场指挥又问。
优希微微点了点头。
现场指挥向优希鞠了个躬:“实在过意不去,虽然拼命灭火,还是没保住您的家,只控制了火势的蔓延。”
优希深深地向现场指挥行了一个鞠躬礼:“您辛苦了。”优希没有看对方的眼睛。
“冒昧地问一下,听邻居说,您跟母亲和弟弟三个人一起生活?”
“是的。”优希回答说。实际上她的回答并没有变成声音。
“谁在家里来着?”
“大概,我母亲……”
“只母亲一个人?弟弟呢?”
优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
“您的意思是不知道他失火时在没在家呢,还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指挥看出了优希的犹豫,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您已经听说了,火呢,暂时可以说是扑灭了。但是,火这东西很难对付。有时候看起来已经扑灭了,可墙壁后边,灰烬下边,说不定还隐藏着复燃的可能。要是一大意,再着起来的危险也不能说没有……正在做进一步检查。天亮以后,还要查找起火原因。不过,这次火灾是有目击者的,有故意放火的嫌疑。关于这一点,警察还会详细询问的。另外,虽然是很难说出口的事,我还得跟您说……火灾后的废墟里,应该是起居室一带吧,发现一具尸体。”
指挥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大概是想看看优希的反应。可是,优希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连水的味道、东西烧焦的味道都闻不见了。指挥轻轻地干咳了一声:“死去的那位,有些不忍目睹,想问问您还要不要看一看,如果看的话,千万不要太激动了。以后呢,尸体还要解剖,这一点也请您谅解。”
优希听了觉得非常别扭,回过头来盯着指挥问道:“解剖?”
“对,解剖。因为死得有些奇怪。您是护士吧?从您这身装束可以看得出来……所以,相信您是能够同意解剖的。顺便问一句,您是从医院直接回来的吗?是谁通知您的?”
优希摇了摇头,重新呆呆地盯着烧毁的家,悲愤地说:“难道这还不够吗?……还要怎么样?这还不够吗?”
优希想到了解剖。作为医务人员,优希虽然懂得解剖并不是一件伤害人的尊严的事,但她还是觉得喉咙发堵,说话声音也沙哑了。优希知道指挥在怀疑什么,但她无法保持沉默。
“够了,足够了……”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了!真实,并不是救人的良药。
烧毁的家里有人在叫,指挥答应了一声,嘱咐优希在原地等候,就跟警官一起跑过去了。房子残骸的起居室一带聚集着一群人,好像正在商量着什么,其中一个消防队员指着上面的横梁一个劲儿地摇头,意思是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里边的人在招呼院门外待机的救护人员,优希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向前走去。闪光灯连续闪了一阵之后,就听刚才跟优希谈话的指挥说:“好的,就这样,要是塌下来,就什么都没了。”
救护人员把担架放在地上,周围几个戴着手套的人一齐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抬起一个人体大小的黑色物体,轻轻地放在了担架上。优希不由得向前靠近。闪光灯又闪了起来。担架上,分明是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优希看得清清楚楚。突然,她的眼前模糊起来,紧接着陷入了漆黑的世界。萤光灯晃得优希直眨眼。周围怎么都是白色的东西?优希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有意识地做了几次深呼吸。
手脚和身体的触觉告诉优希,她正躺在铺着柔软的床垫的床上。睁开眼睛一扭头,看见了床边输液袋的支架和左臂上的针头,知道自己正在输液。再看看旁边排列着的空床,加上扑鼻的来苏水味儿,优希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
不知什么时候,优希已经换上了干干净净的住院服,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内衣,还好,内衣穿得好好的。大概是自己在自家房子的废墟前边昏过去以后被送到附近的医院里来了,优希想。
扭头看了一眼窗户,天色微明。再看看墙上的挂钟,差10分6点。
“啊,你醒过来啦?”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护士走进来,微笑着对优希说,“怎么样身上什么地方疼吗?”
优希摇了摇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迷雾,好像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靠直觉对眼前的东西做出单纯的条件反射似的反应。
“叫您受累了……”优希总算说出一句客气话。
中年护士大幅度地摆了摆手:“没受什么累,白大褂弄脏了一点儿而已。你没受什么伤,已经给你检查过了。还觉得难受吗?”
“不难受……”优希想笑一笑,无奈没笑出来,“这是什么医院?”
中年护士告诉她,这是武藏小杉车站前边的综合医院。
“没太听清楚,好像你家失火了?真够倒霉的。”
优希沉默了。她已经无法正确地理解对方的语言,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回答。一想到某些词语的含意,她就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中年护士看到输液袋里的液体已经输完,就替优希把针头拔了下来。
“您在多摩樱医院工作?”看到优希迷惑不解的样子,中年护士赶紧补充说,“在您的白大褂上看见的。我有好几个护士专科学校的同学在那里工作。你是哪个科的?”
“老年科。”
“啊,老年科倒是没有我认识的。不过,老年科可是个必不可少的科。我一直很羡慕老年科的工作。有老年科的医院可不多,我们这儿就没有。”说着收拾了输液用的器具,搬了一把椅子在优希床边坐下,“我也想调到你们医院的老年科去,会要我吗?”
“当然。”优希微笑着回答。
“住院时间长的老年患者影响医院的收入,所以经常被轰出医院,已经是见多不怪了。有那么多的老年患者需要康复治疗,少得了老年科吗?”
“可不是嘛。”优希的精力集中在谈话上,内心的痛苦减轻了一些。
中年护士向前弯着身子,忧郁地说:“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医院接收老年患者,完善老年科病房的设施,经济效益确实不好。不过,人嘛,从生下来长大,到衰老,到死亡,是一个循环。值得重视的,不应该只是人生的某个阶段。人们不是常说,如何培养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吗?社会对卧病在床的老年人,大概也抱着同样的期望吧。但是,一个人非要做出点儿什么贡献才能得到社会的承认吗?人,难道是这样一种轻飘飘的存在吗?当然,老人住进医院,只不过是延长生命而已,但是,被救助的患者的家人,可就太多了……”
优希点头称是。护理重病号、照顾痴呆症患者,确实是非常之辛苦,非常之累,有时免不了发几句牢骚。但是,让患者活下去,让患者作为一个人而存在,只要做到这一点,就不仅是对患者家人的救助,在相当程度上也是对更多的人的救助。
“不过,心里虽然明白,教育起孩子来却尽说些相反的话。我的两个孩子,一个小学六年级,一个初中二年级,学习都不好,但我希望他们成为富有同情心的好心眼儿的孩子。可是,教训他们的时候总是说,不好好学习,老了以后就该受罪了,看你们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你看……”她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说,“尽说些让孩子对将来感到不安的话,连自己都恨起自己来了。”
“……我能理解您。”优希说。
“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下子跟你说了这么多,真不好意思。”
“看您说的。”
“以后我得多说些让孩子们听了以后感到安心的话。”
优希认真地点头表示赞成的同时,回忆起母亲志穗从小时候到现在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来,只不过前后顺序已经被打乱了。她嘴唇直发抖,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竭力不使感情流露出来。
这时屋外有人在叫,中年护士站起来出去了。优希立刻把脸埋在床单上,故意使劲儿咳嗽着,以便把涌到喉咙口的呜咽忍下去。中年护士很快就回来了:“需要什么东西吗?”
优希坐起来,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我的白大褂呢?”
“太脏了,给你洗了,得下午才能干呢。”
“太谢谢您了。兜里的东西呢?”
“你看,在那儿,谁都没动。”说完指了指床边的一个小筐。
优希往小筐里一看,自己的东西都在,于是连忙收回视线,抚摸着打过点滴的手臂问:“我得住院吗?”
中年护士笑了:“不用,你要是不觉得难受了,马上就可以出院。不过,送你来医院的救护人员说,警察好像要问你一些问题,让你等警察问完了再走。”
“……是这样。”
“不过,就算等警察问完了再走,也不能穿白大褂走啊……运动服之类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借给你。”
“可以吗?”
“康复治疗用的,还没人动过呢。有中号的,你穿可能合适。现在虽然是夏天,穿着运动服在街上走,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还有,这儿的医疗费……”
“嗨,都是同行,以后再交费也没关系嘛。还有呢?”
“还有……我想打个电话。”
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中年护士送给她一张电话卡,说是电信局为这家医院的院庆专门定做的纪念卡。
20分钟以后,穿着一身藏蓝色运动服的优希站在医院大厅的公用电话旁,拨了一个已经牢记在心的手机号码。
6点半刚过,还没起来吧,但除此以外也没别的办法。接通的长音响了十几声,对方总算接了电话。
“喂!”是笙一郎的声音。优希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反而发不出声音来了。
“喂……喂……”笙一郎连声叫着。
“我是久坂。”优希总算发出声来。
“啊……出什么事了?”笙一郎吃惊的声音里,并没有刚被叫醒的那种感觉。
优希根本没想好怎么对笙一郎说,除了替弟弟担心以外她没想别的:“聪志他……”
“聪志?聪志怎么了?”
“……我家的房子,烧了。”
“啊?”
“聪志,拜托你了!聪志他,也许会死的!”
“胡说什么呀!到底出什么事了?”
优希从胸腔的深处吐出一口粗气来:“可怕的事,很可怕的事……”
“说清楚点儿好不好?”
“是我害死了她……我,是我杀了她!”
“害死了谁呀?”
“房子……烧成灰了……”优希差点儿叫出来,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聪志在家来着?”
在笙一郎的追问下,优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我妈……”
“你母亲?你母亲,被火……”
“拜托你了,保护好聪志!”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聪志现在在哪儿啊?”
“不知道。”
“那你呢?”
“我?我你就别管了。”
“你在哪儿?那是什么地方?”
“我只希望你帮帮聪志。他不是个坏孩子。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太可怜了……”
优希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优希说不出声来了,不顾笙一郎还在电话那头不停地问,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2
笙一郎只好把手机收起来,回过头去。
这里是奈绪子流产以后来的那家医院,此刻,奈绪子正在医院正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她的身体状况好多了,医生说可以回家静养,笙一郎正准备送她回家。
“您要是有事就去忙您的吧,我自己能行。”奈绪子看出笙一郎有事,关心地说。
奈绪子穿着睡衣和凉鞋,披着笙一郎的西服。睡衣和凉鞋是笙一郎半夜里敲开医院小卖部的门为她买的。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里边是弄脏了的和服。包袱皮儿也是笙一郎买睡衣的凉鞋时同时买回来的。
奈绪子的脸色好多了,医生也同意她出院了,但是,笙一郎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家呢?
“我送你。”笙一郎说着搀起奈绪子,朝医院方面叫来的出租车走去。
天亮了,但阴得很沉,让人觉得是在黄昏时分。出租车里,笙一郎反复琢磨着优希的话的意思,没顾上跟奈绪子说话。奈绪子呢,因为刚刚流产,身体疲倦,也一直闭着眼睛休息。出租车一直开到奈绪子家门前,笙一郎嘱咐司机等一下,就扶着奈绪子进去了。
笙一郎的包还在店里放着呢,奈绪子拿过来还给笙一郎,把他送到门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了!”
“其实,我应该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儿……”
奈绪子淡淡一笑:“不用了,已经不要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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